筆者曾經寫過兩篇有關《86-不存在的戰區-》(86―エイティシックス―)的文章,但其實那兩篇文章所提到的不存情節並不是我最熱愛的部分。這部作品最能打動我的區還請兩段劇情,是忘記務記賽歐憤怒斥責蕾娜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以及辛對蕾娜說「能不能也請少校不要忘記我們?」的有義那一段。而我一直想要就上面那兩個情節寫點什麼,住人淘宝考核源码卻又一直都沒法好好整理自己的想法。
最近,不存我有幸讀到哲學家Avishai Margalit的區還請小書《The Ethics of Memory》。在翻閱這本書後,忘記務記我總算可以梳理出一些觀點了。有義接下來,住人我想透過《86》的劇情,來討論幾個問題:記住名字的不存意義是什麼?我們是否有義務去記住某些事情?為什麼我們渴望被他人記住?
名字的意義
在動畫的第三話中,代號「櫻花」的區還請先鋒戰隊成員凱耶在作戰中不幸身亡。對此,蕾娜表示她對「櫻花」的離世感到非常遺憾。而蕾娜隨即被賽歐反問:「遺憾?遺憾什麼?就算死了一兩隻86,這不過是你回家後就能開心食飯的小事吧⋯⋯而且你連我們真正的名字一次也沒有問過吧!」
而接下來的畫面轉向蕾娜與阿涅塔的對話,阿涅塔認為不過是沒問86的名字又怎麼了,更何況蕾娜跟86他們以後也不會見面。容我對阿涅塔的想法進行一些超釋。我認為,阿涅塔實際提出的問題是:記住一個名字到底意味著什麼?如果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卻對你的外貌、興趣,乃至你的zigbee自建网源码整個生活都一無所知,這又有何意義呢?對指揮官而言,她的義務應該是記住屬下,而不一定要記住屬下的名字。作為指揮官,蕾娜確實有責任為她的部下感到悲痛,為他們的死亡感到痛心。但蕾娜並沒有忘記「櫻花」,她只是不知道「櫻花」的真名。所以,即使她不知道86的名字,又有何妨?一個名字到底可以包含什麼信息?
對於阿涅塔的提問,蕾娜的回答是:「亨麗埃塔·潘洛斯,這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我是知道的,因為我們是朋友⋯⋯名字代表了那個人本身,而我卻踐踏了他們,我沒有把他們當做人類來看待」。我想,除了最後那句以外,蕾娜的說法都是對的。從語言哲學的角度來看,名字並不能描述它所指涉的對象的特質。舉個例子,大家可能都認識一些名字中帶有「俊」字,但實際上並不英俊的朋友。這個例子清楚地表明,名字除了代表一個人之外,网页源码的object並無其他含義。
但蕾娜的最後那句未免有點陳義過高,假如不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就是沒有把他當成人類,我們就必須知道所有跟我們有任何互動的人的名字,這實在是不太現實。例如,你是否能記住你接待過的每一位客人的名字?另一方面,我並不認同我們必須知道一個人的名字才能尊重他們作為人的身分。比如,我每天都會到我家附近的茶餐廳食早餐,但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位茶餐廳阿姨的名字,但我還是有好好尊重她。
愧疚與關懷
回到《86-不存在的戰區-》的劇情,即使蕾娜記住了「櫻花」的英勇事蹟,並對她的犧牲深感痛惜,但這種情感大概只源於蕾娜對於凱耶為共和國所做犧牲的愧疚感。而這種對86的愧疚感在第三集前半的對話中被明確地展現出來:
凱耶問:「你為什麼會對我們這麼在意呢?」
蕾娜回答:「曾經,我在戰場上被某位處理終端的人救了。他對我說,我們是在這個國家裡誕生並成長的共和國國民,衛國而戰既是市民的義務,也是榮耀,所以我們才會戰鬥。救我之人的這番話,讓我覺得我們必須給予他們回應。要求他們去戰鬥,卻不去看他們,水果玛丽棋牌源码不去試著了解他們,這是不可原諒的行為。」
從這段對話中我們可以看出,蕾娜想要了解86,主要是出於對恩人的感恩或愧疚。我想,這也是賽歐對蕾娜發怒的原因。出於愧疚或感恩而記住某人的事,與出於關懷而記住某人,這兩者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是基於對方曾為你帶來某種利益,因此你對他們有種虧欠或感激的感覺。從這個角度記住他們,某種程度上是為了自己。而關懷則是一種超越利益得失的情感,例如我關心我的母親,不是因為她為我做了什麼,而是因為她就是我的母親。
同樣地,賽歐和隊伍中的其他人為凱耶的死而哀傷,是因為他們失去了一個與他們一起經歷生死的戰友。他們關心的是凱耶本人,無論她做過什麼,無論她是生或死,他們都會那麼在乎她。然而,蕾娜只記得有個叫「櫻花」的for循环的源码士兵在戰場上英勇犧牲,而那位士兵的死是因為自己的失誤,若是自己能夠早點找到地圖,就能避免這場悲劇。蕾娜的悲傷更像是她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自我譴責,而這種以愧疚之情冒充關懷的行為,正是賽歐不能接受的。以小說的原文來說,那就是「所以賽歐不能容許那個自以為是聖女的白豬,假裝成和隊長一樣的好人,拿凱耶的死來證明她也會難過」。
在此,我想我們可以回答之前的第一個問題了。名字本身並無任何意義,但這恰恰是名字與個體之間關係緊密的原因:記住一個人的名字,等同於純粹記住那個人本身。而關懷本身,正是需要記住一個人本身,而不只是記住他的某些特質。因此,如果你真的在乎某個人,那你就應該記住他的名字。
我們是否有義務去記住某些事情?
阿涅塔與蕾娜的對話其實還有一點後續,阿涅塔說:「你想太多了,何況蕾娜跟86也不是什麼朋友」。蕾娜則回應說:「可是,他們跟我們一樣是人類」。這段對話展現出兩種不同的人際關係,而這正好對應了Margalit在他的書中提到的「深厚關係」(thick relation)與「淡薄關係」(thin relation)。
深厚關係源於我們與他人的共同經歷,這種關係通常出現在父母、朋友、情人等人之間。而淡薄關係則建立在我們都有的人類身分之上,簡單來說,就是我們與陌生人的關係。這兩種關係對應到的是倫理(Ethics)與道德(Morality):前者強調的是我們對他人的關懷,後者則注重我們對他人的尊重。
對於那些我們關心的人,如家人、朋友或是情人,我們自然會擔心他們的福祉。然而,我們無法去關心世界上的每個人,而Margalit認為正因如此,我們才需要道德來引導我們如何尊重那些因為共享人類身分而與我們有某種關聯的人。他進一步指出,倫理和道德的要求並不相同:道德強調的是平等對待每個人,而倫理則要求我們偏袒那些我們關心的人。例如,如果你的妻子和一個陌生人同時落海,從道德的角度來看,沒有誰比誰高尚,但從倫理的角度來看,你應該先去救你的妻子。
Margalit認為,關懷屬於倫理的範疇,之前我們已經討論了記憶是如何與關懷緊密相連,因此記憶的責任是倫理的範疇,而非道德的領域。是我們與他人的特定關係,使得我們有義務去記住某些事情。所以,僅僅因為我們都是人類,並不足以要求蕾娜去記住賽歐他們的名字。
而蕾娜作為指揮官,一個與部下共同經歷大小戰爭的身分,這樣的身分理應給了她關心部下的義務。但Margalit強調,我們應該用醫學上的「應該」來理解這種記憶責任的「應該」。就像我們說「你應該運動」、「你應該吃得健康一點」,這些都是基於你想要保持健康前提下的建議,而你本身並沒有保持健康的義務,你完全可以選擇過著大吃大喝、不運動的生活。同樣地,你沒有義務去經營一段深厚的人際關系,你可以選擇過一種孤獨的生活,完全不參與別人的生活。但如果你仍然希望投入或維持我與你的深厚關係,你就應該好好記住我與你的回憶。
儘管從我之前引述的對白看來,蕾娜似乎只是將86當作一般的人類來看待。但觀乎她在動畫中的表現,顯然她不只是把他們當作人類看待,她更希望與他們建立深厚的關係。用她的話來說,「雖然相隔兩地,但彼此的心還是連繫在一起」。而這就是蕾娜犯的錯誤,她希望與先鋒戰隊建立濃厚的關係,卻未能履行相應的責任,一次也沒有想過去問他們的名字。
作為一種永生的盼望,還請讓我活在你的記憶中?
從一種普遍的觀點認為,我們之所以渴望別人記住我們,是因為我們想要追求永生。只要有人能記住我們,我們就能在某種意義上繼續存在。即使面對死亡,我也不會感到被遺棄。類似的想法在戰隊隊員可蕾娜身上得到了體現,她在第七話的讀白中說:「就算死了,辛也會帶著我上路,他是只屬於我們的死神,而他想必也會帶著我走⋯⋯」
但仔細想想的話,大概只有那些名垂青史的大英雄才有可能通過他人的記憶實現永生。對於凡人如你我,我們可以被他人記住多久?Margalit指出,即便是我們的祖先,那些與我們有血緣關係的人,我們大多數人也只能記得到曾祖父母那一代。如果我們最多只能在他人的記憶中活上100多年,那麼我們根本無法通過被他人記住來實現永生。
可能有人會認為,即便這只是如此的短暫和虛無的「永生」,但活在他人的記憶中始終可以讓我們活久一點,而這已經很足夠了。但是,假如我們只是想要死後留痕,那只要有一個歷史的見證者就足夠了,根本不用在乎該見證者是誰。那麼,為什麼辛會特別希望蕾娜記住他們呢?
各位觀眾可不要忘記,辛是能夠聽亡靈的聲音的,而辛的這個異能曾導致幾位共和國的指揮官精神崩潰。在共和國的軍人眼中,辛就是一個令人恐懼的「死神」。而我們可以想象一種情境,是辛向共和國的軍人宣告自己的名字;「死神的名字是辛耶.諾贊,你們好好記住吧」。我相信辛的名字和他的恐怖形象將會在共和國軍人之間流傳下去,這種情況下能做到的「永生」的效果,亦應該會比僅讓蕾娜一個人記住他們更為有效。
所以我想,辛所追求的並不是什麼「永生」。對被遺忘的恐懼,其實並不是對死後的恐懼,而是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可能未如自己期望般深厚的焦慮。我希望我能成為你心中無法忘記的人,希望能成為對你生活產生影響的特別存在。而不是一個可有可無,會輕易被遺忘的人。我們想要別人記住我們,其實指的是想要跟特定的她保持一段濃厚關係,我希望你能夠在我死後仍然記住,就只是因為我很重視你,而我希望你也能同樣的在乎我。
那怕是一點點就好,可以請你不要忘記我嗎?
(參考文章:Avishai Margalit 的〈The Ethics of Memory〉第一章至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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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Alex
核稿編輯:Alv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