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
對這對夫妻,史景氏之死清我們知道的遷婦是:在一六七一年初,他們已經結婚,人王住在郯城西南八英里歸昌集外的朝鄉次文一個小村莊。他們很窮,種亡自己則和任靠著在別人的剝削超准指标源码大全耕地上做傭工維生。他們的史景氏之死清家只有一個房間,裡面有飯鍋、遷婦一盞燈、人王一床編織的朝鄉次文睡蓆和一個稻草床墊。
我們也知道結婚後有六個月,種亡自己則和王氏和她的剝削先生及七十歲的公公同住,不過這個老人最後搬到一英里外的史景氏之死清另一間房子,因為他跟她處得很不好。遷婦此外,人王我們知道王氏白天大部分時間都一人孤單在家;知道她纏了腳;知道她沒有小孩,雖然隔鄰有個叫她嬸嬸的小女孩,知道她的家面向一片小樹林;並且知道在某個時間,因為某個原因,隨著一六七一年的流逝,她跑掉了。
她跟另外一個男人跑了,雖然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兩個人打算到哪裡。我們從地圖上可以看出,他們最初有三個選擇:他們可以向西南走,越過邊境到邳州;可以向東北走八英里路到郯城縣城,然後從那裡沿著驛路,或是向南到弘化府,進入江蘇,或是北到沂州,然後繼續到山東中部;可以向西北走八英里路到馬頭鎮,空间搭建源码教程然後從馬頭鎮向西到長城集,再繼續到滕縣和鄒縣。
不管他們選哪條路,除非他們僱得起轎夫或二輪馬車,否則由於王氏的小腳,他們必須慢慢地走。
如果他們想躲避追趕,邳州會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沿途都是山路,不過鄉間多年來都為土匪和亡命之徒所盤據,這些人因為省的轄區改變而獲利。人們甚至可以在夏天和秋天水位高漲、邳州當局也不可能為一對亡命情侶掛心的情形下,輕舟溯沂河而下,走過部分旅程。
邳州像郯城一樣,被饑荒、蝗蟲、戰爭和一波波的乾旱水災等嚴重的災難所襲擊。一六六八年的地震,也讓邳州遭受損失,雖然不像郯城那麼嚴重。不過因為邳州位在黃河主流上,水患一直是個潛在的災害,然而郯城只有一些小支流經過,不會有這種情形。地震後一個月,強風和沖破河岸的高漲水位損壞了田地,邳州縣城大部分地區都被淹沒,只有一、二百戶人家倖免於難。以太坊指标源码
而在郯城慢慢開始復原期間,邳州的人口又少掉三分之一。
郯城在某些方面來講,是個明顯的目標,但是不利之處也很明顯。作為知縣衙門所在地和縣的行政中心,其安全性比其他任何地方都來得嚴密。一些在縣內其他地區還流於紙上作業的規定,在這裡已經執行:城外有定期的巡邏人員,鄰近的道路上有固定的關卡。旅客會被攔下來詢問,要他們解釋進城的理由,除非他們有親戚住在那裡,否則甚至不准進城。
客棧的不誠實是出了名的,許多店是由不老實的老闆經營,他們陳列廉價的食物、飲酒,招徠那些不留心的客人;但是一旦這些鄉下居民登記投宿,帳單就開始攀升,外來者和親戚、隨從會把一些消費記到他們帳上。客人即使打算投宿到別的旅店也不可能,因為這些客棧老闆僱了一些暴徒,威脅他們可能投宿之處的客棧老闆。
即使客棧老闆很老實,只要在城內,就有義務按照規定,每天登記住店的旅客,不管是個人或團體,他們也必須註明客人來自何處,ssm源码怎么用要到何地,他們可能攜帶準備出售的貨品,他們的騾子或二輪馬車,他們的武器(如果有的話)。騎馬攜械而沒有行李貨物的人,不得僱用馬夫,也禁止在城裡過夜。
單身的行腳客,不管有沒有武裝,只要沒有行李,又沒有城裡人作保,就可能被趕走。夜幕降臨後,不准在城內四處閒逛,雖然在夏天最熱的幾個月裡,沒有深宅大院的居民,可以把門稍微打開,坐在台階上享受傍晚的清涼。但是從小巷通到大街的柵門是關著的,夜晚並有人守衛,只有那些需要醫生或產婆緊急協助的人可以通過─但前提是他們必須有一個標準的「夜行牌」,經過確認,並且驗明住處和身分後。
對一對要找地方躲起來的情侶來說,馬頭鎮看起來顯然是個很有吸引力的選擇。儘管面積大,這裡卻沒有太多駐軍,也沒有高官常駐。此地在一六四一年和一六四八年,曾兩度被土匪襲擊,但很快就恢復榮景─我們從一些指數可以看出。thinkcmf彩票源码這裡的市集每十天一個循環,主要的集日是第三天和第八天,次要的集日是第五天和第十天,鄰近區域的市場循環都受此節制。
馬頭鎮是唯一一個經由水、陸兩途,進行相當規模貿易的市鎮,它的貿易額已經具有課稅的規模。這裡有相當多的城市勞動人口,強大的商會,比其他市鎮更多的廟宇、更多的花園、更熱鬧的宗教節慶。它是縣裡唯一一個有著知名醫學正家族的市鎮。
這對情侶需要一個藏身處,因為僅僅就逃離丈夫這個舉動而言,從法的觀點上來看,王氏已經成為一名罪犯。只有妻子被丈夫嚴重打傷或弄成殘廢,或被丈夫強迫和別人發生性關係時,她才可以自由離開。
從康熙年間由一群律法專家提出的個案裡,我們看到在郯城西北的寧陽(也在兗州府)的一個例子中,一位丈夫由於自己的行動,而超越了婚姻關係的範圍:先生把太太賣為妓女,被知縣強迫帶回後,又默許太太與寄宿之處的屋主通姦,被判為「失夫綱」。但是除了丈夫的這類行為之外,所有逃走的婦女都被歸為逃犯,得接受一百杖的處分。所有幫助或藏匿她的人─除非能證明對她的逃犯身分毫不知情─都可以照窩藏逃犯或逃兵之妻、女之律定罪。
而且,通姦的行為使王氏和情夫兩人都必須接受嚴厲的懲罰。《大清律》規定,經過雙方同意的不法性行為,杖八十;如果女性已婚,杖九十;如果密謀在女方住家以外發生姦情,不管女方是否結婚,杖一百。曾經有過不法性行為的男女,在經過雙方同意,或密謀在女方住家以外發生姦情,杖一百。如果女性在不法性行為後生子,由生父收養。先生可選擇賣掉或留下不貞的妻子;但如果婚姻關係仍然存在,本夫把妻子賣給姦夫,則本夫和姦夫各打八十板,婦人必須離婚,返回娘家,原來付給她的聘禮沒收充公。
不過可能有比這更嚴厲的處罰,如果先生當場捉到姦夫淫婦,並在氣頭上殺了婦人、姦夫之一或二人,是法律認可的正當行為。不過親夫殺人報仇之舉,必須迅速。一六四六年的規定上加了一條但書,大概是要防止家族間的仇殺或為了復仇而長期追索,這條但書說,如果姦夫淫婦只是在性交前調情,或已有姦情但親自向本夫認罪,或「非姦所捕獲」,那麼殺害其中任何一人,都是不正當的。
因此王氏和情夫離開任家而沒有被捉到,在法律上是比較安全的。
不過這並不是說路上的生活特別安全,雖然很多采多姿。在技術上受「陰陽學官」─其公署如同郯城其他的一些公署一樣,在一六四○年代燒毀,迄未重建─監督的人,包括一些四處遊走的專家,像算命的、卜卦的、看相的、測字的、變戲法的、招魂的、演戲的、說笑話的和街頭摔角的、說書的,以及遊方僧、道士、女牙醫、穩婆、叫花頭、笛手、鼓手、爆竹製造商、茶商和轎夫。
黃六鴻自己的報告中,經常提到來自驛站的馬夫、衙役、信差和胥吏、官營旅店的職員和一群群的小販,這些人貧窮且人數眾多─他們用草棚搭成的攤子,一列列地排在街上─黃根本放棄所有抽稅的打算。除了這些人外,還有難民、亡命之徒和逃兵。
儘管有法律禁止,但這些人經常可以找到工作,因為農人看重他們是廉價勞工的來源,而不問任何問題。飯館和客棧老闆也會給他們食物和住處,只要他們付錢。賺錢過活比精確地遵守登錄、簿記條文的文字來得更重要。
確實,似乎有一種實際存在的亡命之徒的次文化,這種文化有它自己的規則和剝削。由於保甲制度下有一些嚴禁窩藏人犯的法律和嚴格的連坐責任,這些次文化不可避免地會牽連到守法的民眾。
我們從郯城報導的一個案子裡,可以對逃犯的世界略窺一二,在此,逃犯被僱用於在私人商業糾紛中騷擾對手。魏姓捕壯控告酒店老闆石文玉,公然在郯城縣衙前,以每月三百文僱用了一名逃犯在店裡工作。魏試圖用這項控訴將石送進牢房,可是調查顯示這是由魏自己捏造的故事(雖然逃犯是真的),如此一來,他就不必償付前一年在石的店裡賒欠的一百多杯酒錢。魏脅迫逃犯作出這項不實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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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婦人王氏之死(經典新版)》,時報文化出版
作者: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
譯者:李孝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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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樁命案留下的謎團,牽出發生在郯城的悲歡離合。
在史料與文學隱藏的細節中,勾勒明末清初的社會樣貌。
《婦人王氏之死》是一本在風格和取徑上和傳統歷史研究大不相同的經典之作。史景遷以其高超的敘事技巧和敏銳的感知能力,在僵化的史料背後,重新塑造或捕捉逝去的時空和人物的生命。
從兵燹、地震到饑荒,史景遷援引《郯城縣志》、《福惠全書》等史料文獻,建構一座不起眼的山東小縣城的歷史光景,並在章節中穿插《聊齋志異》的玄幻故事,以引人入勝的手法,解剖市井風俗、分析法律訟事,繼而探討女性的地位、情感與社會桎梏。
《婦人王氏之死》帶領讀者跟隨官吏、盜匪、仕紳、黎民所留下的足跡,踏查明末清初中國北方民眾的心靈圖像,還原大歷史背後的小人物命運。史景遷使用的資料,看似簡單、平常,但透過他的妙手鋪陳,郯城這個三百多年前,中國北方的一所窮苦的聚落,卻以那樣鮮明強烈的形象,逼近眼前,久久揮拭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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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